三七弦

only for zhuyiloooong

【璧衡】十年灯 02



虽然更新慢,但是字多啊(自我安慰)

前面有照衡铺垫,,璧璧啥时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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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光好,皇帝在宫里面懒散了一个冬日终归有些腻了:“刘瑾——”

“奴才在。”


 朱厚照衣衫懒散地斜躺在软榻上,刘瑾手捧着一盘子红艳欲滴的樱桃候在手边,听皇上喊了,面上笑意堆得更深,拈起一粒带柄樱桃递到皇帝嘴边,皇帝也早已习惯,不甚在意地张嘴便吃,连手都未动过。


 “都说‘控马攀鞍事打球’,天也见暖,宫里面无趣得紧,传令给花正坤,让他择日在郊外的皇家马场办一场马球赛,正五品,不,正六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 

朱厚照在榻上翻了个身,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玩乐的法子,樱桃梗和籽儿在嘴里被搅弄半晌便欲吐出来,汁液染的唇色嫣然。 


“哎哟,我的爷。”刘瑾眼色颇为机灵,赶忙伸出手递到皇帝面前,接过吐的干干净净的籽儿来,又搂着袖子状似为难道,“花将军平日里最不喜圣上耽于玩乐,劳民劳财,这让他去主持——”


 “哼,管他作甚,我这也算是与民同乐。”朱厚照不耐烦地抬起头剐了刘瑾一眼,“听说花将军有三子,我还只见过花家大儿子和小儿子,让那老头儿下次把他二儿子一同带过来,听说是个天仙般的妙人,我倒要开开眼界,和我后宫里的美人比起来如何。”


 刘瑾早习惯了朱厚照这般混不吝的性子,只站在一边装作什么都听不懂似的陪着笑,又拈了一粒樱桃递到皇帝嘴边,故意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讲捋他的毛:“听闻花家的二少爷自幼娇生惯养着长大,怕不似花将军一般孔武有力,有勇有谋,富贵人家的金玉堆起来发少爷罢了,皇上若想见,到时候召来便是。” 


“哼。”朱厚照兴致缺缺,吐了嘴里的核儿砸中了脚边一直埋着头揉捏的小太监,见小太监被砸得瞬间怔住跟个呆头鹅似的,颇觉有趣地轻踹了一脚,吓得那太监立马伏头跪下,连连求饶。


 刘瑾见朱厚照眉头不耐蹙起,知道他这会儿有些烦了,稍抬高了声斥责那小太监道:“还不快退下去,给圣上呈上昨个儿江南贡的果子过来。” 

“是。”小太监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偷偷抬了眼感激地望向刘瑾,便弯着腰退下了,朱厚照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依旧老神在在地捏着皇冠的须带玩儿。 


“江南运过来的果子?”他似是起了兴趣,抬起了身。

 “回皇上,昨个儿江南知府大人方文卓特地遣人送过来的,说是‘青又生菱角,红应熟荔枝。’他所管辖之地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特意送来去年刚摘下新制成的果子,叩谢陛下皇恩惠泽。”刘瑾拢了拢腕上昨日和菱角一同送过来的玛瑙玉镯,尽捡着好听的说与朱厚照。 


“他倒是有心思。”朱厚照示意着看了盘子里的果子一眼,刘瑾便心领神会地拿着小剪子剪了菱角的两端,掰成两半后再用筷子从一端顶向中间,白嫩嫩粉糯糯的果肉缀在玛瑙红的瓷盘上,“这果子倒新鲜。”

 朱厚照连着吃了好几个,看了一眼剥得赶不上他吃得快的刘瑾,随意来了句:“我记得元若最喜欢吃这些东西。”

 “是,皇上一直记着齐大人的。”刘瑾心中一个机灵,手上却未表现出来,仍垂着头稳稳当当地剪着菱角,似是忘了前段时间才被齐衡弹劾入狱一事。 


“他好像好几日未进宫了?”朱厚照好似也忘了那一茬事,也没盯着刘瑾看,顺口问了一句。

 刘瑾剥完手上这一个,将白生生的菱角肉码在瓷盘上,在他的示意下歇了手:“陛下近几日也未曾上朝,以往齐大人作为伴读倒是可以日日见着,如今,他入仕为臣,没了朝会,也来得少了。” 


“那你这会儿尽管遣个小太监去喊他,便道我新得了一批江南的果子,味道甚好,馋猫儿肯定会过来的。”朱厚照想着便笑了,“顺便前日里不是说御花园的桃花快开了,在亭子里摆上他往日最喜欢吃的蜜酥桃花烙和红豆糯米糕。”话音刚落便着急着忙地从榻上起来梳理了一番,催着刘瑾快遣人去喊。



 齐衡被小太监引着带到御花园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朱厚照又在亭子里搭了一个软榻懒洋洋的窝在上头,旁边儿刘瑾在轻轻地扇风,防止有春日里不长眼的细小虫子咬着皇帝的细皮嫩肉。 


“臣齐衡参见陛下。” 

“元若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快起来。”朱厚照看着礼数周全的齐小大人心中有些憋闷,却不知这气该发在哪个倒霉蛋头上。


 两人自从一个为君一个为臣之后,齐衡便不似以往伴读时候那般随性活泼,任性自在。上次在刘瑾的事上又出了些矛盾,齐衡更加没个笑脸了,年纪轻轻地便满面深沉。元若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朱厚照看着齐衡紧蹙的眉心和肃正的面容,有些怀念起往日里他笑如春风过江南的样子起来。


 齐衡站起了身,却未曾理睬朱厚照拍了拍身边软榻的动作,依旧躬身站着。 


“元若可是气还未消?”


 “臣不敢。” 


朱厚照看齐元若睬都不睬他,眼观鼻鼻观心地背着手低着头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挥手示意刘瑾远远地退到亭子外头,自个儿起了身,拉着齐衡的手坐定:“你哪儿是不敢,你都快踩我头上来了。”


 齐衡心中确实还为前段时间的事儿气着呢,闻言也不做声,皇帝也不恼,干脆拿了桌上的菱角学着刘瑾的动作掰给齐衡吃:“元若别气了,是我的错。” 


齐衡眼里没有嘴边脆生生的菱角肉,那鲜嫩的香甜味却仿佛故意逗弄似的往鼻子里钻,诱着咽了口水,却硬要维持一副刚正不屈的模样强迫自己挪了头:“皇上哪儿会错,明明我弹劾的是刘瑾贪污受贿,你却以他自幼照顾你长大感情亲厚之名又把他放了出来,帝王私心,枉顾朝纲,可不都是我错了。”


 难得见着齐衡这般带着刺儿牙尖嘴利地反话挤兑自己,朱厚照颇感新鲜,又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元若今年刚刚入仕,正当雄心壮志,刚正不阿,想要一展抱负的时候。 


可惜——

是我没用。


 "你也弹劾过了,刘瑾也在诏狱吃了些苦头,凭着那一纸诉状便将先皇身边的老人处死难服众意。"朱厚照哄着齐衡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颗菱角 ,又开始掰下一颗,凑近了耳朵轻轻说道,“我让大理寺卿纪长洵去查过了,他家就搜了点小玩意儿出来,没找着卖官鬻爵的证据,更何况他还托了几个朝中官员呼天抢地地跟我求情说理。”


 “怪不得前几日上朝,总有几个人看我的眼神不对劲。”齐衡被朱厚照低沉的气音呼地耳朵痒痒,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看了眼站得远远的刘瑾的背影,也放低了声音凑到朱厚照的耳边怨道:“可他收贿卖官是事实啊,国公府上都收了好几个状贴了。” 


“没有确凿证据就难以定罪,更何况这一查下去就是一连串,元若该比我清楚才是。”朱厚照颇享受齐衡对他的亲近,偷偷缠了他身侧的玉佩在掌心把玩,“别谈这些糟心事了,我过几日要办场马球赛,元若可否赏脸一同春游?” 

“春宴不是刚过,怎么又要办?”齐衡闻言眉头又轻轻蹙起,有些不赞同的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蜜酥桃花烙,迟疑地望向朱厚照,若是有迂腐的朝臣看见,必然得参一本齐大人大逆不道。 


但朱厚照就是喜欢他在自己面前的大逆不道模样,就着他的手迅疾地叼走了剩下半块桃花烙,齐衡又惊又气,倒忘了原先的责怪意味起来。 

“春宴是与民同乐,促民开农,无趣得紧。前几日刘瑾他们新给我寻了一匹乌云踏雪,膘肥体壮,好看的很,想和众朝臣一起放松放松,顺便炫耀一下我新得的马。” 朱厚照笑意盈盈地看着齐衡生气的小模样,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不用戴着各种或悲或喜或怒的面具,面对朝堂之上的虚伪诡谲,仿佛还是幼时可以一同读书,一同写字,一同在太傅课堂上捣乱的时候。  



 虽说一般都是皇子捣乱犯错伴读受罚,但朱厚照一次也没舍得让齐衡受罚过,全都亲自受了那金戒尺。

齐衡心疼:“殿下,何苦,我们不惹太傅生气便是,怎么有皇家代臣子受过的道理。” 朱厚照满不在意:“京城第一美人怎么可以受罚,我肯定是要英雄救美,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说着,便把打得通红的掌心伸到齐衡面前,委委屈屈又面带狡黠,“元若,太傅打得我手好疼,你疼疼我。” 


这太傅年纪大,为人有些正直到迂腐,当真是严厉,平日里功课抓得紧,惩戒也一点都不掺水。 

齐元若最是听不得这京城第一美人的诨号,当即觑他一眼,却仍拉过他的手细细地上药,清清凉凉的膏药在滑腻白嫩的手的衬托下都显得浊了。 


两个人玩玩闹闹,日子也过得快,太傅早已经年迈致辞,如今朝中竟只剩下齐元若一人敢真心托付,朱厚照却又舍不得让他站出来面对倾轧而至的黑暗和算计。


锦玉团里面矜贵长成的小公子,温文尔雅,纯善至信,怎么舍得把他推出来共同抵抗这混乱朝局。   



“对了,听闻花将军家的二儿子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敢和京城第一美人相比。”朱厚照满面正经,却掩藏不住眸中泛出的促狭。

 “胡闹,叫花将军听去怕是又要吹胡子瞪眼。”齐衡又恼又气,从榻侧站起了身,急急地走远了些,春风吹过,窸窸窣窣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或许齐元若比蜜酥桃花烙还好吃。


 吹了会儿春日里还带着寒凉气息的风,齐衡又折了回来,在桌边站定,戳着盘中码的齐齐整整的糕点:“你惯会扯开话题的,明明当年一起读书的时候都是想着——”说着说着便突然梗住,不愿再继续讲下去了。


 朱厚照心里叹了口气,却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幼时一起读书的时候,太傅曾问道日后最想做什么,当时自己回的是当一个明君,为国为民,他回的是当一个忠臣,俯首呕心。 



掰着菱角,朱厚照心思复杂地扫了一眼站得远远的却依旧挺直公正挑不出一点错处的刘瑾,又看见齐衡埋着头不愿意再讲的身影,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子烦躁的委屈情绪出来。


 这世道,这世道—— 


合该怪我的,他就像根初春刚冒了头的嫩笋,脆生生,哪儿知道,哪儿知道盛世太平之后的许多阴私腌臜。


 一颗笋长成一根竹,需要经历多少风雨雷霜,我只希望能护他久一点,再久一点,平平安安地长成翠嫩挺拔的一棵小竹子。

 怎么这么难。 难到他都有些不理解自己。 但我怎么舍得。   



“小齐大人,别生气了,这也算与民同乐嘛。况且我在这宫里闷坏了,一个冬天过去都快长菇了。”朱厚照从塌上起来,拈了一块菱角喂了齐衡,“元若,元若——” 


“就你歪道理多,没个正行。”齐衡气得快哄得也快,嘴里塞了块糕,又猛不丁被塞了个菱角,两颊鼓鼓囊囊,像只秋日里囤食的松鼠,此时再怎么生气都没点说服力,朱厚照撇了那些弯弯绕绕暗流涌动,玩性大发地戳着他的腮帮子玩儿,软乎乎地,成功收获了齐元若的一记轻拍。 


“那元若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回头就将它设成头筹。”

朱厚照向来是知道齐衡的马球工夫,京中同辈里面怕是没有可以与之为敌的公子哥儿了,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齐衡歪着脑袋,抬眸飞速看了一眼朱厚照脸色,又埋下头嘟囔道:“只要你每日里能准时上朝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皇帝低着头只看见齐衡小猫似的挠了挠爪子却未听清他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齐衡思忖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齐大人?”朱厚照也不介意他的口是心非,特地低了头语含笑意在他耳边来了句:“你这可算是欺君?” 

说着又摘了腰侧的半块璜玉到齐衡面前晃了晃:“那我只得自己做主,就把这块玉做彩头了,元若可得帮我挣回来,否则朕就会偷偷罚你个欺君之罪。”

 “你,胡闹。”齐衡被拆穿了也不恼,反倒欲捉住朱厚照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手,“这不合礼制。”

 “我不管,你得帮我挣回来,回头这块璜玉就你半块我半块,如何?”朱厚照举高了手中的玉,直勾勾地盯着齐衡看。 

齐衡被看得心慌,慌忙避开他的眼神,睫毛轻颤,不自觉地捻了捻腰侧水绿缨络包的珩玉,温润细白,珊珊滑腻,也不知朱厚照的玉是什么手感。

沉默好一会儿才垂了眼眸轻轻来了句:“帮你挣回来便是,下次莫要这样了,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朱厚照盯着他梳得规规整整的发髻良久,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扫了落在他头顶的桃花瓣。不能逼迫太紧了,规规矩矩长成的小竹子,跟个小兔子似的,又胆小又警惕。 


“刘瑾——” 

朱厚照抬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原本立得跟个竹竿子似的大太监耳听八方,立刻弯着腰近身上前:“陛下。” 

“告诉花正坤,这次马球赛的头筹是这半块玉。” 


刘瑾似乎也被惊了一下,他迟疑地接过玉佩,偏头看见齐衡在一边面色冷淡的盯着自己瞧,心下明了,这哪儿是彩头啊,不过是借个由头送人礼物罢了。


 齐小大人真真是颇得圣宠啊,可惜了。 


可惜是个福薄的。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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